一次打开2008年5月号的时代杂志,我无意中注意到新书选读的专栏标题:「波兰的安妮.法兰克」,新书名称是Rutkas Notebook,作者是Rutka Laskier。看到选读片段后,Rutka这个名字引起了我的兴趣,于是搜寻网上资料,发现耶路撒冷大屠杀纪念馆曾展出这位当时年仅14岁的犹太裔少女在60年前所写的日记,生动地描绘出当时犹太禁闭区(ghettos)的情形。Rutka死后,她的波兰裔女友一直保存着日记本,到了2006年才肯将它公开,由管理大屠杀文献的Yad Vashem出版。
书名:Rutkas Notebook--A Voice from the Holocaust
作者:Rutka Laskier
原出版社:Yad Vashem
出版:时代杂志(TIME Books)
出版日期:2008年4月28日
Rutka生于波兰的贝津市(Bedzin),正如安妮.法兰克以及数以百万计无名无姓的犹太受害者,Rutka不是什么大人物也不是英雄,她的名字仅代表一名普通少女曾在世上活着。她所承受的苦难远超这个名字所能负荷的所有意义,也远超照片中这个小女孩脸上浮现过的全部岁月。
安妮.法兰克的日记并不厚,这本日记也是薄得出奇,所谓日记本亦仅仅记载了1943年1月至4月发生的事情而已,这些「事情」似乎更应该被称为「个人感想」。相比起安妮在绝望中的轻逸,Rutka笔下无疑是绞刑架下的窒息感,绞绳愈来愈紧了,而东线上的消息纷至沓来,它们不可靠但似乎像一线死亡的曙光,那既意味着战事早日结束,亦意味着犹太人更早被「解决」。Rutka发现自己变成了等死的动物,Rutka还觉得自己是最后一次在写日记,或许是知道将要到达奥斯威辛吧!真正的绝望是你知道自己会死,环境亦愈来愈严峻,然而你没法拯救自己,只能等待死亡来临,就像「待宰的羔羊」。
政治思想家汉娜.阿伦特(Hannah Arendt)说过,集中营不断制造出「活死人」,也说,在集中营这种极端环境下,人的本性也会被严重扭曲,也会感到彻底绝望无助,从而对整个世界冷漠无情。从许多档案中,人们发现纳粹集中营能够有效管理并防范大批犹太人集体逃亡或起义的办法,似乎就是千方百计地褫夺集中营囚犯的人格,令他们变成一具人形动物,而集中营更令现代思想家强调「人类本性」是何等重要。
然而,在无比绝望的环境下,只有冷漠无情才能保护自己,当作者看到一个德国士兵撕开一个几个月大的婴儿时,她客观地记下来,就像没有事发生一样。也许,没有一个人能够正面承受情感上的伤害,无论是发生在自己、亲人抑或是陌生人身上;又或许,善感是上天难得的恩赐,它要求一个人能够承受它带来的痛苦,正如在人类史上真正堪称「圣人」的并不多见。
Rutka也是个凡人,她不可能原谅德国人的暴行。有一次,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憎恨,她曾想折磨和杀死集中营官兵的妻儿。耐人寻味的,反倒是一个经历青春期的少女,在极度痛苦之中,仍然选择笔录身边发生的一切事情,以及自己将会在不久以后死去。按原理说,一个被揍打的人,理应不敢面对自己经历过的屈辱,然而基于一种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作者与集中营内许多受害者都选择将自己的记忆留给后世的人们。班雅明说过一个论点,这个论点后来被阿伦特反覆引用,就是当人望向永恒的时候,记忆的持存往往有救赎的作用。
唯一涉及个人的事,就是作者与Janek的初恋,主要是两人共处的片段。一天,Janek听到作者想扔掉自己的照片,感到很愤怒,并向作者表白说自己想和她亲嘴。后来作者不忘写下一件事,就是决定和Janek亲嘴,让Janek成为那给她初吻的男孩。在集中营的恐怖下,最宝贵的未必是绝地反抗也未必是慷慨就义,却可能是一个普通人的情感。然而在成年人的世界中,一个行将就木的初吻又有什么意义?
这可能只有作者才知道。在同年10月份,作者被押送到奥斯威辛,就在那里,作者像自己兄弟和父母般没有回来,只留下这份日记本,默默无泪地,收藏作者最宝贵的一份记忆,让后人来阅读。
来源:http://book.ifeng.com/shuping/detail_2008_06/06/300356_0.shtml